青青子衿，悠悠我心。这些天忙学校的事，没什么有趣的可以分享。

夏祢不紧不慢地敲着字，我理清之前那个梦了，妹妹，有时间再跟你说。

好好学习，能提一分是一分咯。终考加油。

啊，突然意识到昨天是520，还好还好，今天是521。昨天小满啊。

与室友合照。去教室图馆湖边树下，步楼梯操场书桌讲台前。

拍的第二张她们都没有头，于玠拿着捂了会儿，头发显了，脸却还不显。贝儿打算画上个笑脸。

妹妹回道，本来昨天下午回来，今天开家长会，是我妈来的。

夏祢打字道，抱歉，我没看见，刚才在拍照。你今天开家长会这会儿肯定已经走了吧。

今天我差点就成了愤怒天使，虽然我也不是饭桶恶魔。

妹妹道，没有没有，我刚刚在睡觉。

夏祢道，哎？那就好，那你今天还走嘛。

妹妹道，明天再回校。

夏祢道，哦，真好。好好看书，如果学习压力大，也要好好放松，或许可以看看风景。

妹妹道，我在打球。

夏祢道，哇，酷。哈哈，什么球。玩得开心。我这下雨了。

妹妹道，篮球呀。

于玠推门而入，放假了，你不回去吗。

夏祢答，不想回。我宁愿和你们待在一起。

于玠道，陪着家人也挺好，你奶奶应该特别想你罢。

夏祢不语，半晌方道，从心不从力，我不太想动。

你说，某些荒诞的想法是如何产生的呢。

于玠淡笑，多关注具体的人，对你身边的亲人好些，其它不必在意太多。

也许。

雨从天降，泪从眼流。神采精明的数学老师掂着她的考试反思去给他带的b班同学念。

夏祢心中五味杂陈，没想到感动自己的竟是自己的短板学科老师。

贝儿来问，你选的什么学校。

Z大，夏祢道。你呢，清北？

贝儿是顶级学霸，她摇头，W大。

楚狂人到他车前，艾琳老师口干舌燥地讲着孔丘。夏祢呆呆地盯着窗外的坛与园圃。

碧枝灯花树，澄澄青光木；流烁莺时初，未绝季夏暮。

榴火抛如盏，烧竹约相呼；离别六月菊，路途十年敷。

却惶惶曾驻，驻杖慷慨度；一朝从家辞，忆昨笑亦哭。

勾茫换白虎，陵光待玄武；万宇应试中，谁不与我顾？

老师，夏祢怀着疑问来到办公室，我有问题。

《唐诗三百首》注释中有说陆接舆到孔子面前歌讽，“先秦诗选”则有《楚狂接舆歌》“凤兮凤兮何德之衰”，现在的远程教学老师却道这个出自于《庄子·外篇》。

若上述解释无误的话，孔庄总要是一个时代的人罢。

可这样的话，庄子似乎从战国人变成了春秋末人。

要不就是前半生春秋，后半生战国。

艾琳翻了远程老师的课件，答复了几句，让她回去自行研究。

于玠抚上钢琴，按了一个音，还好，能用。

夏祢笑呵呵道，你弹，我听。

曲归我，词归你，于玠试探着落键，以电子音复归太古声。

演了一遍后，夏祢低唱——

无极山海夜，寒石松雪，海岸沙叠，碧泠曳。

百川流浩业，艮星东且，昊宇光泻，奂纹贴。

千山鸟飞绝，钩月西斜，朔吹落叶，息渐烈。

深亭客甫别，风不我与，素手弦歌，灯明灭。

凌花疏萧瑟，霜年几何？鹿游苹野，君知耶？

敢将三光合，高险未怯，泥淖轻惹，天道曷？

于玠停问，名字。

夏祢道，星川风月夜，提灯送行客，临琴表心事，山海随我歌——

你要哪个。

于玠道，算了，还是无题罢。

夏祢凝着错落有致的黑白琴键出着神，我有位“神经病”老师，教音乐的。

大人们总这样说他。

久而久之，便在大人的话语下多了一分审视——他与一般老师确实不同，别的老师不会弹琴。

少时不知事，总有学生跑到他那间放了许多杂物的琴室翻箱倒柜地玩耍。

他制止不住，只好随了这些不速之客，甚至逢上好心情，还会弹琴给这些麻烦的小朋友听。

某次见学生课桌上摆了本《春秋大观园》，问过该生同意才拿起此书，翻了翻后，连连称赞。

问价几何。

该生答是地摊淘的，一块多。

老师便道此书价值不低，现在一二十都不一定能买到。

那时夏祢还未读过红楼，却为此书勾起了好奇心。

贾宝玉最后出家算逃避现实吗。

他无法对抗整个封建社会，又寻不到别的出路，好像只能出家了。

再待在世俗社会，也许心神会被耗死罢，夏祢问。

于玠道，我觉得算。

他依旧想沉浸于富贵生活中，现实破碎了，就只能逃避。

他也不是无法反抗。咋说呢。

夏祢道，至少可以反抗一点点的，像李贽。

于玠笑，对。

夏祢叹，只是，要成为与正统为敌的异端罢。

“疯子”啊，训诂老师最讨厌的词呢。

贪痴嗔怒，种种幻象，难辨其景伪。

梦幻泡沫，个个痴人，易察其情真。

妹妹线上回复，我才初二而已呀。

以为我初三了吗？

她道，我也是今天刚反应过来你是初二。

其实我之前算过的，你小我三岁。

妹妹道，不是。我不留级的呀。大多数人都是一年级留一级。

她道，我这样以为的话你还跳级了呢。你那边这样的么。

挺好，不愧是卿卿妹妹。

妹妹道，跳级不是说聪明就可以跳的。

她道，确实，现在好像不允许。

妹妹道，要有一个标准。

你想想，如果跳级，那他就要学不属于他年龄段应该学的东西。

那童年呢，长大了再补吗。

她觉得有道理，不过，如果有人真有天赋的话，按部就班反而不好。

妹妹道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，每个人总会有点遗憾的。

你可以想想。

她道，嗯，我在想。

妹妹道，以你现在的大脑。

她接道，都停止发育了。

妹妹道，回到小学不是乱杀吗。

她道，正在退化中。有理。

妹妹道，哈哈，好喜欢你这样。

她道，小学生还是能赢的，就是胜之不武。我也喜欢你这样。

妹妹道，好可爱。

她道，你也是。一想到你心里就甜滋滋的。

这话太肉麻了，捂脸。

妹妹道，肉麻正常呀。

她道，好罢，似乎我叔婶也这样。

妹妹道，你知道我喜欢你就行了。

她道，你也是，我大抵是永远喜欢你的。

不敢太确定，毕竟人心易变，未来又不能确定。

妹妹道，不用这么说，现在喜欢就够，我很容易满足的。

她道，妹妹真好。

妹妹道，哈哈。拿捏你小妞。

她发了个“布什·戈门曲线”的表情包，不是，哥们，停。

妹妹道，哈哈，被说懵了。是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。

她不知道。

妹妹道，反正我就是能拿捏你。

她道，给你拿捏。

妹妹道，不是，明明是被我拿捏。

她道，都随你。爱你，不论你是何模样。

不过，这腔调也太流氓了。

妹妹道，你更肉麻。

她不相信。

妹妹继续道，没想到我会说你小妞是吧。

她道，完全在意料之外，为啥呢，妹妹，我难道不猛么，还是你不喜欢我了。扎心了，不过没事，我很快就好了。

妹妹惊异，这样。

她道，那我喊什么也百无禁忌了罢。

虽然她在现实中根本叫不出“某某妹妹”这个称呼，最多就是玩笑般的叠字。

妹妹开心道，我没什么忌讳的。

卿卿刚开始很活泼，和她头像给人的感觉相反。

夏祢琢磨了很久，依然没从精神切片的头像中看出任何真实。

动态很少，好友空间里既温情又冷淡，总觉得她安静到骨子里，而心也一点都不拖泥带水。她本人好像也很有耐心，不会轻易低看夏祢的笨拙。

愿她没有烦心事。

夏祢凝着屏幕上那两个刺眼的字眼，想，怎么会以为她是女生呢。

突然涌出好多话想说，但她却有一种无力感。

也即当某种信任消失，大抵再不能回归原来模样。

亦或从未交托过信任，就像当初把手机账号与之交换时，还多设置了个验证。

只为确认对方登录的时候，自己是知道的。

也许是情感淡薄罢，夏祢有时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爱的能力。

很早以前，就幻想，书是此生唯一的伴侣，所谓“纸性恋”么。

于玠两手托腮，向她道，人天生就是异性恋、同性恋、双性恋、物恋或其它杂七杂八的各种恋吗。

根据后天选择，将人分门别类，贴上“钱癖”“蔷薇”等各式标签。

你不觉得这样就将人给定性了吗。

夏祢道，我若喜欢一个人，不会因她性别、国界、样貌、种族、道德、识见不合期望而不喜欢她。

喜欢的只是她，也只有她。即使她变成了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。

即使她今天是女，明天是男，今天作恶，明天行善。

于玠笑叹，我觉得你最喜欢你的笔记本。

宁愿隔着距离谈心事，将精神都耗在平面上。

夏祢道，和古人谈今人笑嘛？

也许罢，总觉得线下聊天，没用还浪费时间。